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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是在這種憂慮、彷徨、不安心情的情況下,我去郊區拜訪了常玉,他是畫家,四川人,在巴黎已經住了十多年,他的作品曾經在秋季沙龍展出過。至於他是不是秋季沙龍作品審查委員會的成員,當時沒有問過他本人,所以無法證實。他和畢加索等人是老朋友,這是確實的。畢加索為他畫過油畫像,這也是確實的。這幅畢加索所畫的肖像畫,現在哪裡,無從查問。這位頗有才能的中國畫家,在國內知道他的人是很少的。

常玉在巴黎郊區有個工作室,他的工作室比桑克蒂斯的工作室好多了,首先環境幽靜,工作室又大又高,光線也好。工作室旁邊還有一間房間,在工作室內有個閣樓,有鐵製的樓梯,常玉就睡在這閣樓上。

桑克蒂斯的工作室,擺滿了車西,而常玉的工作室竟是空空的,工作室內看不到一輻畫,在旁邊的房間內也是空空的,房間的一角則堆滿了他所畫的速寫,全是人像與人體,有的是用鋼筆畫的,多數是用毛筆畫的線描,他的線描有他個人的特點。我個人認為他的線描比藤田嗣治的線描活潑,藤田嗣治當時在巴黎是很有名氣的,而常玉倒是默默無聞。

常玉原來畫中國傳統花鳥畫也畫得很好,好像記得他告訴過我,他父親也是一個畫家,他還藏有他父親的畫。看了常玉過去畫的花鳥畫與他後來所畫的人物線描,不能想像這是出之於同一個畫家的手筆。在線描方面,我和張弦最初都是受他的影響。

我想看看常玉的繪畫作品,在我一再的要求下,他拿出一幅小幅的油畫風景給我看,畫面上利用了線,色彩單純幽雅,有著濃厚的東方趣味,我認為他的畫比藤田嗣治的畫趣味濃厚。這幅小小風景與尤特里奧的風景畫完全不同,他獨創一格,可惜他油畫畫得實在太少了。我要求他多拿幾幅油畫出來看看,他說:「沒有了。」我問他為什麼不畫?他以毫不在意的神情對我說:「我連燒菜的油都買不起,那有錢來買油畫材料?」我問他,「你不是多次展出作品於秋季沙龍嗎?」他仍以毫不在意的神情回答我:「我就是在幾塊布上畫了又塗,塗了又畫。」是不是他毫無辦法使自己生活過得好些?完全不是。我親眼多次看到他被人包圍,要買他畫的線描人物,他把畫送給了人,而拒絕了人們送給他的錢。也不知多少次畫商找上門來要他的畫,他都一一拒絕了。他還告誡我,「千萬不要上畫商的當。」時常有人請他吃飯,吃飯他並不拒絕,他在巴黎十多年,大概就是這樣生活的。他平時待人接物,總是和和氣氣非常友好。

我原來想在敘利恩學習兩年,然後再在巴黎美術學院進修兩年,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,徵求他的意見。他卻一反常態,堅決反對,我當時不能理解,為什麼在這個問題上,他的反應如此強烈。

這裡,再講兩件關於他的趣事:人家請求他畫像,他約法三章:一先付錢。二畫的時候不要看。三畫完後拿了畫就走,不提這樣那樣的意見。同意這三個要求就畫,不能實行這三個條件就告吹。

有一次,一個出版商請他為一本陶淵明詩集法文譯本,搞四幅銅版插圖,他接受了。可是拖了好久沒有搞。後來出版商了解到他沒有錢買材料,於是給他送去銅版,可是他沒有工具,又拖了好久,後來實在需要錢用,他想出一個辦法,他弄到一把舊修腳刀,把插圖搞出來了,那時我已經回國,據說這四幅插圖很精采,德國一個出版商還為這四幅插圖,出了一本單行本。

另外據說打羽毛球是他發明的,羽毛球的製作方法也是他想出來的。確否我沒有調查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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